时间:2025/4/30来源:本站原创作者:佚名
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1春柳掀帘入殿时,外面冬雪正盛。她脱下披风抖掉晶莹雪片,顺手挂到一侧檀木屏风上,边挂边同我说:“长公主,宰相薛玠跟宋家的婚期定在了下月初三。”殿内地暖烧得正旺,我抬手拨了拨琉璃瓶里两株红梅,轻笑一声:“宋家百年世家,正是薛玠想要的助力,如今这桩联姻,算是合了他的心意。”春柳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,顿了顿,才又道:“刚刚宫中传话,今晚陛下设宴,邀您入宫。”大雪压折一根枯枝,我循声望向窗外,心底涌上一股暖意。阿卓是想我了。他自十岁登基至今已有四年,这期间很多事情都需要我这个姑姑辅佐,如今他年岁渐长,少年帝王,却也留下许多孩童心性。我入宫时大雪还扯棉裹絮般纷洒,长兴殿灯火通明,几盏八角宫灯在檐下摇晃,摇曳灯火透过雪夜照亮殿前深深浅浅的脚印。御前总管李公公立在殿外,见来人是我,忙恭敬垂首:“长公主,皇上正在殿内与薛大人议事,您稍候片刻。”春柳替我撑着一柄竹伞,斗篷领口的兔毛弄得鼻头有些痒,我抬手松了松,就听殿门被人打开。我从伞下望去,长兴殿的红砖绿瓦掩在茫茫大雪后,唯有站在殿门前的薛玠一身官袍,格外清晰。他也看到了我,清俊的面庞愣了片刻,而后远远朝我作揖,道:“安华公主。”我愣了愣,算起来,我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,记忆中上次见面还是中秋宫宴时,他穿着庆礼官服,立在灯火熹微的朱红宫墙前。那日我染了风寒身子不适,便早早从宴席退下,秋夜寒凉,春柳拎着宫灯跟在我身后,将要走出皇宫时,突然听到有人唤我。“韵禾。”已经很多年没人唤我韵禾了,当真是太多年了,所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。春柳退到远处候着,我循声回身望去,就见薛玠追了出来,一身庆典官服在烛光明灭的宫巷里透着血一般的暗红。见我回头,他又唤了一声:“韵禾。”我想他应当是在宴席上喝醉了,所以我没有动,只冷声问:“薛大人有何事?”永巷里的宫灯明灭不停,薛玠的身形在寒风中晃了晃,良久,他缓步朝我走来,直到我们间只有两步之遥,他才轻声开口,声音在呜咽秋风中沙哑干涩。他问:“韵禾,今年阳春园的海棠花,好看吗?”如今已经深秋,他却问我三月时的事儿,我冷笑了一声,回道:“薛玠,海棠花早就谢了,况且今年我根本就没去过阳春园。”头顶满月洒下一地银白月华,薛玠的身形在地上拉出一道颀长的影子,他看着我,许久许久,直到眸中都染上一层凄白月色,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。他往后退了几步,躬身朝我作揖:“是臣唐突了。”我没说话,待薛玠直起身子再度看来时,眼底已然黑如深渊,他顿了顿,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,便转身一步步消失在幽长的永巷内。他说:“我要成亲了。”夜风呜咽,春柳拎灯上前问我要不要回去时,薛玠早已离开了许久。我缩在广袖下的双手冰凉,颤抖着倚在春柳身上,恍惚间我问她:“今年阳春园的海棠好看吗?”春柳并未听到我与薛玠的对话,愣了一下,才不解答道:“和往年一样好看,您不是也去看了吗?”是啊,我也去看了,我每年都会去看,可这件事情,唯独薛玠不知。其实直到如今,我都说不清薛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。可我又已经认识了他那么多年。他少时潇洒恣意无羁无束,是京城数得上名号的纨绔,可我皇兄登基后却敛了心性尽心辅佐,一路高升直至官拜宰相,后来皇兄驾崩阿卓继位,他因曾做过阿卓太傅又多了一层帝师的身份,朝中风头一时无两。位高权重,众臣拥簇。却也是怙恩恃宠。记忆戛然而止,大雪纷飞的长兴殿前,我抬脚朝薛玠一步步走去,直至能看清沾在他发顶未化的雪才停下,笑问:“雪夜凄寒,不知薛大人有何事需与陛下商讨到现在?”薛玠顿了顿,亦轻笑回道:“自是商谈我大晋变法之事。”夜风吹得他身上官袍衣袂翻飞,其实他身着官服的模样我没见过几次,或者说,自他踏入官场之后,我便鲜少见过他了。我又笑了笑,抬头望向漫天飞雪,轻轻唤了他一声:“薛玠。”昏黄烛火下,薛玠漆黑的眸子难得露出一丝仓促。我又问道:“你带伞了吗?”薛玠站在廊下,良久都没有答我。直到从殿内传来阿卓软软一声“姑姑”,沉寂雪夜才有了一丝暖意。他大约是听宫人通报我在殿外候着,连外衣都没披就从中殿跑出来,可抬头却发现薛玠还没有离开,雀跃神色敛了大半,低低叫了一声:“薛太傅。”为师多年,薛玠在阿卓面前有着极高的威严。所以即便阿卓已登基为帝,还是会称他作“太傅”,还是会在朝政决策上受他影响。薛玠向阿卓行辞,而后沿九丈玉阶朝下走去。他果真没有带伞,那样大的雪,很快便落了满身。我看了一眼阿卓,他似乎也意识到了,忙命身侧宫人去给薛玠送伞。宫人将伞送到薛玠手中时,他已经走到层层玉阶之下。那样远的距离,我只能依稀看到他回头看了我一眼。簌簌大雪下,他撑开竹伞,背影渐渐消失在红墙青瓦的巍峨宫宇之间。“姑姑,我要撑不下去了。”阿卓突然开口,清脆的声音在寂静雪夜里透出几分苍凉。我愕然望向他,就听他继续道:“父皇支持的变法,怕是要到此为止了。”2我知道是因为薛玠。皇兄还是太子时,大晋西北被胡人骚扰,北方遭金人压制,国内又连年旱涝天灾,内忧外患,便有有识之士提出变法之策,其中以一位名叫程致中的新科状元最为积极。皇兄大叹其才能,将其奉为座上宾,后来他登基后重用程致中,举国上下推行变革,企图改变大晋积贫积弱的局面。可这变法之策却是危害了一众权贵的权益,所以在变法执行两年后,薛玠便成为站在程致中对面的反对党。皇兄在位时他尚且只能表达意愿,而阿卓即位后,帝王年幼,他自是可以用种种方式轻易掌控威逼。如今朝堂在薛玠一家独大的局势中已然腥风血雨,不久前其反对派党羽谋划一出子虚乌有的罪责,联合上书弹劾程致中,阿卓迫于种种压力,只能暂且将他押进大理寺,至今已有半月之久,阿卓依旧无可奈何。我回到公主府时大雪已经停了。院内草木在盈盈雪地里清晰可见,我站在院央一棵海棠树下,顿了许久,方问春柳:“今年这棵树还会开花吗?”春柳犹豫了下,才如实回道:“这树去年生了虫病,今年怕是开不了花了。”夜风卷起堆积的雪沫,空气中沁着寒意,我伸手摸了摸枯裂的树干,良久,才如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:“阿卓做不了的事情,我来做。”寒风呜咽,低喃声裹在其中几不可闻。次日我去大理寺接程致中时,连日大雪的京城竟难得迎来了初阳。可我却得到了程致中刚刚死在狱中的消息。很难形容当时的感觉,就像一团棉絮死死堵住口鼻,怎么也喘不过气。我想我的面色一定惨白得厉害,春柳扶着我,秀气的小脸满是张皇失措。我捂住心口,只觉得彻骨寒冷,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皇兄去世时那个寒冬,我跪在他床边,哭得涕泗横流。程致中死了,皇兄生前为变法做出的努力如今全都白费了。我坐上马车在大理寺门前停了许久,终于等来了薛玠。也果然等来了薛玠。我掀帘下车,远远便见他一身青衣立在大理寺门前的石阶上。门前堆积着未化的白雪,在日光映照下闪着熠熠莹光。薛玠见到我后亦是假模假样的行礼,我凄惨一笑,问:“薛玠,这般上下恭亲的戏码,你还没演够吗?”薛玠愣了一下,眸中的笑意极快敛去,一瞬不瞬地望着我。我与他仅几步之遥,甚至能看清他衣襟上的苏绣暗纹。他便那样看着我,声音如淬了雪般寒凉:“程致中救不了大晋,从一开始我反对的就不是变法,而是程致中的变法。”“程致中死了。”我看着他,唇边自始至终都是薄凉的笑意,“薛玠,你终于赢了。”薛玠眉头微皱,一瞬不瞬望着我,沉声道:“此事我并不知情。”他说得相当诚恳,连我都差点信了,晃神时我又猛然想到了皇兄生前为变法做出的努力,冷笑道:“薛玠,我皇兄视你作心腹,待你若手足,可他死后,你却结党营私为一己之利谋害忠臣。如今程致中不在,朝堂更是你一家独大,敢问薛相,下一步可是要挟持幼帝以令众臣?”这话让薛玠哽了一下,他神色复杂地望着我,仿佛从未认识我那般。良久,他才叹了一口气,问道:“我在你眼中,便是如此不堪吗?”我愣了一下,直到寒风吹起薛玠鬓边碎发,我才回过神。他鬓角已有白发,恍惚间我才意识到,原来我们早已不再年轻。3薛玠离开时,又开始落起了雪。我坐进马车里,差马夫前去皇家园林阳春园。冬景萧瑟,阳春园里草木稀疏,唯有几株红梅绽放艳色。春柳不懂我为何来此,她只在我身边侍了几年,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,便道:“这会儿阳春园没什么景色,长公主若要看海棠,不如等明年三月再来。”世人皆知阳春园漫山遍野的海棠林艳绝天下,我轻笑一声,问她:“你可知道,原先阳春园是没有海棠树的。”不仅没有,甚至只是一处被皇家遗弃的荒园。春柳惊讶地摇摇头。这并不奇怪,毕竟那还是好多年前,我父皇还在位时的事情了。其实我曾想过很多回,如果我与薛玠相识时,我并非是皇家公主,是否我与他之间,便不会变成如今这番光景。我认识薛玠时,只有十三四岁。我一母同胞的皇兄被封为太子,我亦被父皇封为安华公主,在众多姐妹中正是风光。可我却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,事事都要注重端庄淑仪,生怕在别人那里落下话柄。薛玠那时在宫中做我皇兄的伴读,与我皇兄极为亲近。薛家是大晋百年世家,薛玠的父亲薛纬更是在朝中身居要职,兴许正因如此他才分身乏术,让薛玠养成了那般不守礼教的性子。我不知薛玠是在何处见过我,或许是在我去找皇兄时,又或许是在某回皇家宴席上。总之在皇兄向他介绍我时,他也不行礼,只立在一旁笑嘻嘻叫我“小古板”。他笑时露出两颗虎牙,显出几分少年人的匪气。我心中不悦,便不愿再搭理他,可他却如得了趣儿,自相识后总要想着法子招惹我。皇兄看不过眼,说他心性幼稚叫他收敛,可他却笑道:“安华公主年纪轻轻便只知遵礼守纪,日子该多无趣呀。”其实那时我对薛玠的印象并不好,他性子无羁无束带着几分不正经,即便是在规矩森严的宫中,也总能姐姐妹妹地逗得宫娥们掩嘴直笑。有一年深秋,御花园里有棵大枣树结了好些青枣。我嘴馋想吃,却被宫人以伤胃为由拦着没吃到。我心有不甘,便做了此生第一件出格的事儿——避开宫人寻了把梯子,偷偷爬到了枣树上。秋风沁着几分寒意,我在树上摘得开心,却不知树下梯子早已被人挪走了。等我摘了一捧准备下去时,就看到薛玠站在树下仰面望着我,清俊的面庞尽是笑意。我登时便慌了,手里青枣骨碌碌全都落到树下。薛玠面上的笑意更深了,我却觉得脸颊越来越热,紧张地连声音都变了调儿:“你……你快将梯子搬回来!”薛玠不慌不忙地回道:“搬回来也行,你得先叫一下我的名字。”他见我支支吾吾半天,声音竟带了点委屈:“韵禾,你看咱俩认识也挺久了,你还没叫过我的名字。”“不许叫我韵禾!”我急声道,顿了顿,见他还是没有要把梯子搬回来的意思,便咬咬牙,轻轻唤了一声:“薛……薛玠……”“你说什么,大点儿声。”“薛玠……”“风太大了,我听不到。”我心中一急,扯着嗓门叫他:“薛玠!”隔着枣树层层枝丫,我看到薛玠眉眼轻轻弯了起来。其实他常笑,可这般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的模样我还是头一回见。迎面而来的风带着秋日清新的枣香,正怔愣之际,脚下树枝却猛然断裂,我只觉身子一空,惊叫一声就朝树下栽去。耳畔疾风而过,我下意识闭上眼,却稳稳落在了薛玠的怀里,鼻端尽是他身上的气息。我面上一红,忙推开他往后退了几步。清风吹起薛玠鬓边碎发,他站在御花园草木枯黄的秋景里,璀璨笑颜有如三月暖春。我就那样望着他,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。自那日后,我对薛玠的态度有了些好转。但到底还是心存芥蒂,便处处都避着他,薛玠似乎也发现了,在我又一次慌忙躲开时堵住了我。他鲜少敛了笑意,蹙眉问我:“韵禾,你为何总在躲我?”这些日子他私下都唤我作“韵禾”,我也没了脾气,便随他叫了。我绷紧面庞,端出皇家公主的姿态,回道:“我一个未出阁的公主,自是应当避开男宾。”“我们都这样熟了,你就别拿那些空话搪塞我了。”薛玠拧着眉头,抿唇思索良久,才又道:“这样吧,只要你不避着我,我就答应你一件事儿,如何?”其实如果我当真不愿理会薛玠,干脆走掉他也不能将我如何,可我竟愣了片刻,鬼使神差地回道:“若你能在阳春园里种上百棵海棠树,我便不避着你。”种树之举是我在话本子里看到的情节,本想着薛玠会知难而退,谁知他却朗声一笑:“这有何难,别说百棵,就是千棵我也能做到。”他说这话时眸中闪着细碎的光,让人怎么也挪不开眼。尽管薛玠信誓旦旦地应下,我却仍是不信的。阳春园乃是一处荒废的先朝皇家园林,本朝皇帝嫌地处偏远,便遗弃不顾了。里面杂草横生石砾堆积,单是清理便要费不少功夫。后来我又想,兴许薛玠雇些仆从工匠,也能完成这项工程。但我万万没想到,薛玠真的会亲自去种海棠树。某日皇兄跟我抱怨,说薛玠不知着了什么魔,天天跑去阳春园种树,风雨无阻,已经种了三个月了。闻言我脸颊忽地一热,心底有一处莫名软了几分。薛玠在半年后找到了我。那时正是暮春,御花园里好些花都谢了大半,薛玠突然出现把我吓了一跳,他似乎黑了不少,如玉的面庞多了几分粗犷。他揉了揉鼻子,咧嘴朝我笑道:“韵禾,我在阳春园种了满园的海棠树,你可以去验收了。”顿了顿,他又道:“不过今年尚且不能开花,明年或者过几年,那里的春天一定很美。”薛玠说得没错,几年之后阳春园确实很美。漫山遍野的海棠林成为京城一处绝唱,不少文人墨客慕名前来,留下诗词口口相传。可世人却不知这美景是薛玠创造,更不知其缘由只是我的一句玩笑话。这些细碎的美好,在经年漫长的洗涤下渐渐褪色,一笔一划只能依稀看见最初的模样。那时我以为,少时慕艾朝思暮想,便自然会水到渠成皆大欢喜。可人世间多的是不尽人意,多的是世事无常。4薛玠的父亲薛纬去世时,他只有十七岁。朝堂上的阴云诡谲腥风血雨我向来不了解,此事还是皇兄告诉我的,他说薛家树大招风,薛纬遭群臣弹劾,父皇不好拂了群臣的面,便差人将薛纬带进大理寺候审,结果还没两天,他就死在了狱中。之后弹劾之事也不了了之,明眼人都看出来了,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一场阴谋。我心里担心薛玠,却奈何困在宫中不能随意出去。等我再见到薛玠时,已经是一个月后了。那日大雨初歇,宫中处处氤氲着朦胧的水汽。薛玠跪在长兴殿层层玉阶下,手里捧着父亲薛纬的官袍,求我父皇查明真相。他瘦了许多,一身白色孝衣衬得面色苍白无血。可朝堂群臣权利关系盘根错节,牵一发而动全身,背后甚至会牵扯到整个大晋的政治体系。我父皇虽贵为一国之首,有些事却也爱莫能助。薛玠跪了许久,父皇才将他召进殿内。我不知父皇同他说了什么,等他从长兴殿里出来时已近黄昏。日光的余晖透过层叠云端余下缥缈的光,我站在九丈玉阶下,仰面望着薛玠一步一步走下来。他明明是朝我走来,我却觉得他越来越远,远得仿佛我从未认识他那般。我不知该说些什么,慌乱之下问道:“薛玠,你之前约我去放纸鸢,等事情过去了,我们去放纸鸢,好吗?”他清俊的面容有些憔悴,眼下有淡淡的乌青,闻言他怔了怔,似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道:“已经暮春了。”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,过了许久,才又听他继续道:“已经暮春了,怕是不能再去放纸鸢了。”我摇头笑道:“没事儿,我们可以等以后再一起放纸鸢。”薛玠朝我扯了扯嘴角,轻轻淡淡笑了一下。可那个以后,我再也等不到了。薛玠选择步入官场时是个多事之秋,我父皇驾崩,皇兄仓促登基,金人再度向大晋出兵,攻城略地烧杀劫掠。皇兄不得不与金人割地议和,朝堂中亦是官官相护乌烟瘴气,风雨飘摇危如累卵,薛玠便是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。肃官场,做表率,得盛宠,受提拔,才谋尽显政绩显赫,直至最后深得朝臣拥簇。薛玠这人,似乎在少时便把一生的潇洒恣意都用尽了,在我尚未反应过来时,他便一步步成为大晋谨言慎行步步为营的薛相。他在官场平步青云,我却为此难过了许久。大晋驸马不可在朝为官,也就意味着,薛玠一日在朝为相,便一日不可娶我。可我又天真地想,他入朝为官只是查明父亲冤死的真相,若日后翻案成功,他定会辞官娶我。那时皇兄赏我一处府邸作为住处,我打算在院央种一株海棠树,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去找薛玠借口,便登门去他府上请教种树之道。阳春三月,薛府中处处透着清浅翠意,他坐在重重树影后自斟自饮,见我前来倒也不显惊讶,起身朝我行礼:“安华公主。”我从来不知,原来两人间疏离陌生,只需改变一个称呼便能完成。我愣了愣,才如往常般朝他笑了一下,道:“薛玠,我准备亲手种一棵海棠树,特来向你请教种树之道。”“那是多年前的事儿了。”他转头看向碧蓝长空,“我已经不记得了。”我根本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,只傻傻地问:“你种了那么多,怎会说忘便忘?”薛玠没再回应,直到有风吹过,院中木林大乱,他才转头望向我,道:“公主早已及笄,往后应当避开外男,这般贸然前来微臣府中,只会招人闲言碎语,坏了公主名声。”我像从未认识他那般愕然望着他,良久,才苦笑一声,道:“薛玠,当初这番话我说给你听,你说我搪塞你,如今倒是反了过来,当真是讽刺至极。”他不回话,只定定望着我,恍惚间似乎流露出一丝悲戚。许久之后,才如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道:“阳春园的海棠花不会再开了。”直到多年后,我得知薛玠将要成亲,坐在院央海棠树下大醉了一场,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。阳春园的海棠花艳绝天下,一年比一年繁复绮丽,可我与他少时期盼过的海棠花,却再也不会开了。后来薛玠为了给父亲翻案,将几位重臣拉下马,动静之大,连我这个不问政事的公主都有所耳闻。在这之后,不知从何处传出风言风语,说薛玠与我青梅竹马,日后多半是要结亲的。皇兄也听到了这些传言,某次与薛便玠议事时便随口问了句:“安华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纪,不知你此时,可还有迎娶公主的想法?”皇兄这般问他,不过是想看看我在他心中的分量。薛玠愣了下,笑答道:“安华公主金枝玉叶国色天姿,臣怕是高攀不上。”待薛玠离开后,我从殿内屏风后慢慢踱步而出。昏黄日光从雕花镂空的窗棂漫进来,廊柱两侧的帷幔堆叠逶迤。皇兄背对着我,背影显出几分落寞,幽幽叹道:“当年薛玠求父皇为他父亲翻案,父皇却爱莫能助,只告诉他,若要替父复仇,除非彻底改变大晋腐朽百年的政治现状,否则还会有无数像他父亲那般冤死的清官。”我站在皇兄身后,又听他继续道:“可如今他父亲冤案已翻,他却仍要留在官场,看来是在真的想在大晋朝堂做出一番政绩啊。韵禾,那些念想,你便都放下吧。”黄昏的余晖渐渐稀薄,我不知自己想到了什么,只觉得殿内疾风瑟瑟,身上衣裳有些单薄。我看着皇兄的背影,良久,才回道:“好。”我明白,他要的是封侯拜相仕途清平,要的是替父复仇为国尽瘁。却唯独,要的不是我。购买专栏解锁剩余39%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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